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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景利:爸爸,你何时再回来

2008-06-05 13:51   来源:中国广播网    打印本页 关闭

    

  2003620,爸爸走了。爸爸是在父亲节的第二天再发脑出血去世的,爸爸和十一年前去世的妈妈的骨灰被合葬在城郊的一块墓地里。手捧老人的骨灰,我和哥哥姐姐们陪着父母同坐在一辆中巴上,车缓缓地开向墓地,初夏的北方乍暧还凉,天空阴晦,欲雨又止,我把父母紧贴在胸口,脸轻轻地伏在骨灰盒上。想到这是全家人十多年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团聚,禁不住泪从心涌,不住地轻声呼唤着:爸、妈,全家人都在,给你们送行了!我真地希望父母有灵,能够听到我的呼唤,希望今朝一别和以往一样只是他们的一次远行。

 

爸爸在我幼年的记忆里,总是风风火火的。他多年作采买,经常天南地北地跑,一走就是个把月。每次爸爸出差回来,我心里总是有说不出的高兴,甚至早早地到外面等,爸爸常常带回糖块、水果之类,进门就往炕上一摊,孩子们便蜂拥而上,瓜分一空。这个时侯,爸爸总是站在一旁,一边幸福地看着孩子们,一边向妈妈眉飞色舞地讲述外面的见闻。那个年代,糖果算得上稀罕的侈奢品了。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我大约十二三岁的时候才第一次见到了桔子,是爸爸从南方带回来的。用今天的标准看,那样的桔子实在是次品了,但在当时是宝贝,每个孩子分几个,谁都留着舍不得吃,得等到已经开始烂了才吃掉。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对桔子的认识就是大小不一、酸酸的、易烂的,是一瓣一瓣掰下来品尝着吃的东西。


  爸爸是对我一生有重大影响的人,他出众的口才,超人的记忆,处事的干练,为人的豁达,一度成为我的榜样。

 

文革中唇枪舌剑的事情比较多,爸爸总是对那些为人正派、才华出众的人钦佩有加,常常给亲友们绘声绘色地讲述他们刚直不阿的动人故事。他讲得总是十分精彩,我常常听得入神,觉得爸爸就是他故事里的主人公。当时的远亲近友遇到麻烦事总是找爸爸求个良策,或讨个说法。爸爸总是侃侃而谈,入情入理,让人佩服。现在想来,爸爸可以算上聪明人。听说我的祖上是个大家族,颇为富有,但到我的祖父辈已经破落了,爸爸的父母早亡,他本人没念上几天书,但五十年代初,县里招考职员,他却从芸芸考生中脱颖而出,名列前茅。从此改变了一家人命运,由农村搬到了县城。爸爸还很有些诗词功底,李白的《赠汪伦》、杜牧的《清明》、曹植的《七步诗》,特别是陆游的《钗头凤》,我不止一次听他吟过,而且韵味十足,很有感染力。吟颂之后,爸爸常常对陆游与唐琬如何良缘离散、闲游邂逅娓娓道来。受爸爸的影响,我至今对诗词仍有兴趣,偶尔也作上一首。

 

爸爸为人豪爽豁达,有好多真挚的朋友。今天,我童年时代记忆深刻的叔叔大爷,健在的已经不多了,在爸爸的葬礼上,看到他们老态悲伤的神情,一种异样的感觉涌在我的心底,我特别安排专人专车照料他们,因为我觉得这些叔叔大爷同爸爸患难与共的感情,曾是爸爸生命的一部分。

 

爸爸在我的记忆中,曾酩酊大醉过,我记得有一次爸爸曾整整昏睡一天。今天想来,那何尝不是他的豁达呢,在那个无聊的年代里,和朋友在一起借酒抒怀,何尝不是一种无奈、一种释放呢!在文革中,爸爸为朋友坐过牢,当时,县里有个叫陈东的局长和爸爸是挚友,造反派斗陈东,要爸爸揭发陈东的问题,爸爸义正词严,给造反派吃了一个大钉子。我记得很清楚,这件事没过几天的一个早晨,爸爸象往常一样,在早饭前,把八个孩子叫成一排,逐一向毛主席像敬礼。就在那天,爸爸被造反派带走了,一关就是两个多月。期间,无论造反派怎么揪斗,爸爸始终没有出卖朋友。我当时还小,好多事情搞不懂,但有一个幼稚而坚定的信念:爸爸是好人,他们抓错了。在爸爸被关期间,我曾意外地见过他,这还要感谢一次意外的致伤。当时是入秋时节,大人不在家,我去家的后园,摔在锋利的茬谷上,茬谷刺破了我的左眼,差点害瞎,后来到医院缝了十多针,至今仍可略见疤痕。妈妈下班后,急急地背起我去医院,路过爸爸关押改造的场所,巧遇爸爸在放风。我仍能清晰地记得,当时隔着高墙爸爸和妈妈作了几句简短的对话,爸爸除了对我受伤着急外,就是对妈妈安慰,告诉妈妈他很好,不要惦念,并且告诉妈妈他在里面没有说违心的话,对得起朋友。当时我从孩子流着血、流着泪的眼睛里看到的依然是高墙内正直坚定的爸爸。事情已过多年了,当年孩子受伤的眼睛早已医好,而爸爸当年身心受到的伤害是不是也痊愈了呢?陈伯伯在文革期间已被迫害致死了,我想不管怎样,在那边的世界上爸爸可以无愧地面对他的老朋友了。

 

在我的记忆中,第一次见到不会说汉语的人是蒙族人,在我当时看来,那就是老外。那是在我上初中的时候,家里来了几个蒙古大叔,带着一个翻译,爸爸妈妈把他们作为上宾接待,又是外请,又是家宴,几天下来,几位蒙古大叔总是处在醉酒之中,高兴得不行。原来,几年前,在爸爸出差内蒙时,这几位大叔中有一位帮过他的忙,这回他们到我们县城办事,爸爸终于有了报恩的机会。

 

爸爸所生活的年代,是我们这个民族贫穷动荡的年代,父辈们所经历的坎坷与辛酸无不带有时代的烙印。父母先后生了十个孩子,三年自然灾害时,饿死了两个,其余八个都已长大成人。在我最初的记忆里,我和哥哥姐姐坐在爸爸赶着的牛车上,从县城小巷的深处把家搬到伴我度过童年少年时光的新址,从此,结束了全家人寄宿的历史。那是1967年,当时我三岁。新家是爸爸妈妈带着大一点的哥哥姐姐一砖一瓦盖起来的,还圈了一个很大的院子,从那以后,便是我记忆中爸爸和妈妈一起种菜拖坯、养家糊口的艰苦生活。

 

爸爸曾以四十元的薪水支撑全家十口人的开支,爸爸以比别人双倍的辛勤呵护着他的儿女。我想,当年的那只老牛把我的家从小巷深处拖了出来,而我的爸爸妈妈又何曾不象老黄牛一样几十年如一日拉扯他的儿女们呢!我是1983年考上大学后离开的家,说实话,在那以前自已只知道读书,很少关心、关注父母。我记得那年的寒假,爸爸到长春接我。看着他稀疏花白的鬓发,爬满额头的皱纹,我忍不住哭了,我觉得爸爸老了。这是我头一次意识到父母对儿女的付出有多么沉重!爸爸当年其实只有51岁。

 

爸爸从去年第一次脑出血一直到去世,没有给儿女留下一句完整的话,象十一年前去世的妈妈一样。只是在他的遗物里,有一个红木制作的盒子。里面有几本厚厚的影集和我及爱人早些年同他往来的书信。影集里多数是爸爸和妈妈及家人的合影,照片按时间顺序排列着,每张照片都有爸爸亲笔标注的日期和说明;书信被包裹了几层,整齐地摆放在盒子的中央。我想这也许就是爸爸想说的全部吧!我一遍又一遍地看着、读着,我仿佛读到了爸爸的那份快乐、那份寄托、读到了他对亲人的那份眷恋。

 

我的爸爸也许是世界上再平凡不过的爸爸了,但他在我的心中是伟大的。我发自内心的感激他,真的不愿他走,真的希望有一天他能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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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张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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