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4-10 18:12 来源:央广网 打印本页 关闭
王永珍
若干年来,从不敢提笔写怀念父亲的字,唯恐深埋心底的思念和愧疚会被无限地放大,再放大。只要触及到这隐隐的痛处,刹那间就会让我无地自容。
父亲是国营农场的职工。他只认识自己的名字和毛主席、周总理这几个字。八岁时候就成了孤儿,五十二岁和妈妈结婚,义无反顾甚至天经地义似的养育我们跟他没有血亲的兄妹三人。我六岁认识父亲,也是从一见面开始就趴在他的脊背上直到长大。
听母亲说,父亲和我的生父是远房的姑舅表兄弟。生父一表人才,写得一手好字,会吹笛吹箫会拉二胡。可惜英年早逝。母亲举步维艰地拉扯我们六年,迫于生活,带着我们兄妹三人从山东来东北投奔了腰有残疾、好心的父亲。父亲孑身一人的口粮一下子养活一家五口,虽艰难,却从不抱怨。
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附近街坊搬来一家拖拉机手。他家儿子在搬来当天就上蹿下跳地在我家房前屋后喊父亲的绰号。父亲腰有残疾,永远大幅度地弓着身子走路。他没完没了嬉皮笑脸地喊,我疯子似的拎起房梁上高挂的小洋油灯跑到他家院子里大喊大叫,歇斯底里,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那家女主人当时就定定地看着我,也不出声,她儿子也远远地站着不动,好像都懵了。我仍狂喊不止。突然那女主人讪讪地笑着走向大门口。我回头,父亲就站在那,很矮小的一堆儿,嘴哆嗦着说,“我等你回家呢。”我乖乖地跟着他往家走,他倒背着手,我跑上去,把手放在他手心里,嗔责他,“也不领着我!”他刚一碰到我的手,就毫不犹豫地蹲下,我就毫不犹豫地趴在他的背上。那时的我都十多岁了。他背着我,哪怕是几步就到家的距离。
父亲最爱吃山楂。那是我毕业参加工作的第一年,那年秋冬的时候,我在市里最大的农贸市场买到了最贵最好的山楂,一回到家,就跟他神秘地说,给你看看这是啥?!他当时瞪大了眼睛,方言十足地说,呵!好大个儿的糖石榴!父亲笑的满脸的褶皱,那很兴奋很满足的表情有点夸张,没等洗就顺手擦了擦开吃。我静静地坐在父亲身边,第一次感觉无比荣耀,无比成就感。我接着给他洗了一个大苹果,跟他说,这是黄元帅。父亲从此记得,跟邻居常显摆说,我给他买的一种黄瓤水儿苹果,皮薄、醇香,放一放,又甜又面又起沙。父亲老了,吃不了清脆的苹果了。
父亲生病的日子,母亲不离不弃,照顾得体贴至极,细致入微。我很感叹,母亲说:“人,要有良心,得报恩。”父亲曾跟我说过,你妈心高,可惜命不好,下嫁了我,纯粹是为了你们呢。看来父亲其实什么都懂,难怪他那么宠着母亲,宠着我们这些孩子。这个家的组合,都是亲情所至。
父亲走了。阴差阳错,我没有送父亲最后一程,也没见到最后一面,这是我今生最大的遗憾。四年后,母亲临终的时候,只把我叫到跟前说,“我的骨灰是撒到松花江,但我打算魂归山东。”然后等我的反应,我懂母亲的意思,少不更事的我说,父亲咋办呀,他身体那样的状况,谁能照顾他呀。生父不一样呀,他亲人多。母亲懂我,深深地叹了口气,用力点点头,说,你是个好孩子。当把母亲的骨灰撒向波涛汹涌的松花江水中的时候,我轻声地哭诉,求你了,妈,多看看多管管父亲吧,他亲人太少了,为了我们,他都没有一个血脉传承的孩子。
人生原本短暂,无论主观客观的因素都会留下太多太多的遗憾。很多次梦中与老父相见,仍是原来的一幕幕情景。醒来,我常低声对着夜幕,对着远在天堂的父亲说,爸,孩儿不孝。
生命里,这永远是我唯一最爱的父亲。又值中秋元月,买好了最好最大的糖石榴,怀念老父,为父祈祷,愿父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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